春天，在乡村，每一个明亮的早晨都是被鸟鸣唤醒的。

麻雀、喜鹊、百灵、云雀、黄莺，你无从知道这些天才的歌手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栖于何枝，甚或崖边、草丛、人家屋檐。但每天早晨，曦光尚未染红东方靛青色的云，大地还要小睡一会儿的时候，它们已经领了各种乐器，似乎应着某种召唤，纷至沓来，开始在我窗前绽放的樱花树上吹拉弹唱，振翅而鸣。管乐婉转，歌声溅玉，音符的雨滴闪烁飞扬，好像整棵树的花朵突然唱起缤纷的歌来。

很快，黎明就被这些精灵们彻底唤醒了，风裹着早春的清凉，卷过红润的朝阳铺洒着的山川河流和小小的村庄，整个世界清醒起来。睁开惺忪的睡眼，我并不着急起床，隔窗听一段鸟鸣，让耳朵和心在清新里飞一会儿，再起床开窗，拥抱朝阳，那才是美好一天的真正开始。

窗外，婀娜的樱花绽放如云，垂丝海棠在不远处像星星闪烁，更远处柳树站在河边，已将一身的“黄金甲”换作“绿丝绦”。田里返青的麦苗在湿漉漉的土地上向着长大的梦想进发……这些都躲不过鸟儿们的明眸和歌喉。这群春天里的行吟歌手，沿着山川大地、河流乡村柔软的脉络，载歌载舞，或许正是它们牵着春天的裙裾，翩翩走上这四季里最美的红毯的。

起床，推窗，走出室外。耳畔热闹的鸣唱似乎又倏然消隐在远方，偶尔一只小鸟从树丛花间飞起，扑向天空，仿佛在匆匆追赶着什么，或者似有被流光抛弃的慌张……院里，白发的母亲正躬身扫着樱花树下的落英，晨光下她的动作轻柔如水如在梦境。厨房里母亲正用土灶熬煮着稀饭，炊烟被燃烧的柴吐出来，在屋顶轻荡，荡出一院子的草木香。

院外是块小菜地，韭菜占了一畦，西红柿占了一畦。韭菜绿油油，像一群活泼的少年。西红柿还是秧苗，母亲刚栽下两天，浑身毛茸茸的，叶片已经迫不及待地长大，新芽也抽出来了。一只大个子喜鹊，在菜畦边迈步巡视，看见我，喳喳叫了两声，飞到一边，好像在感叹，这菜长得真水灵啊！

如果不是细雨蒙蒙，则拜鸟儿所赐，每个早晨，我都会在鸣声上下中醒来。睁开眼睛，忽然看到春天站在窗外，看到从幽暗中赶来的小鸟，看到母亲在扫着落英，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季节，爱上了世间。

一年之计在于春，一日之计在于晨。鸟儿们自然最知晓时节的重要了，但它们从不自私，不但自己勤奋，还用歌声唤醒了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早晨，让人间烟火袅袅，生生不息。

我喜欢每一个被鸟鸣唤醒的早晨。

（作者：陈元芬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