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：“四川秀才读半边。”岂止是四川秀才，有很多的读书人，见到不认识的字，往往都会只读一半。汉字属于表意文字，但实际上，“纯表意字”只占十分之一左右，绝大多数都是兼表意表音的“意音文字”，即“形声字”。以形旁表意，声旁读音。

我刚当兵时，进行队列训练。负责我们的一位老班长，每次讲站姿要领，都要求：“殿部要收紧。”弄得我们莫名其妙。老班长看新兵发愣，来一个向后转，边做动作边摸自己的屁股。这下大家知道他将“臀”字读错了，想笑又不敢笑，更不敢纠正他。他当兵四年，一直这么读，直到退伍。

其实，如果追根溯源，这位老班长并没有读错。臀的篆字本来是（上殿下骨），从骨殿声，后来随着历史的发展，字形变成臀（上殿下肉），原读音也变了，只有老班长一个人继续坚持“[diàn]”下去。我们当然要与时俱进。随着汉字改革，表音部分的读音发生了变化，如果再读半边，往往要闹笑话。

语言在很多时候，往往以多数人的武断或错误作为通行标准。如蜮字，《新华字典》标为〔yù〕音，而其实，此字应读作〔huò〕。《五行传》说：“南方淫惑之气所生，故谓之蜮。”（流沙河：《白鱼解字》第259面）

再如“居”，古为声符，读〔gū〕。巴蜀民间，至今仍读旧音〔gū〕，问：“你这些年〔gū〕到哪里去了？”然而，当绝大多数人都以读〔jū〕为正确，读〔gū〕反而显得倔强和勉强。

还有“疆场”。本来应作疆埸[jiāng yì]，意为边界，国境。“疆埸之事，慎守其一，而备其不虞。”（《左传·桓公十七年》）上个世纪，我国取得了十四年抗战胜利，报章赞美壮士战死疆场，从此以非成是，将错就错，不再改正。

在我老家胶东地区，当谈到食物的气味时，比如甲拿了一个甜瓜，对乙说：“你听听香不香？”外地人会觉得奇怪，味道难道会用耳朵听到么？但如果看看“闻”字，不正是门里面关着一只耳朵吗？于是，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：一人指着书上的“闻”字问另一人：“这个字该读什么？”那人看到门里面有个耳，便想当然地回道：“读听。”于是鼻子的嗅觉竟然侵占到味觉机能的领域，出现了“感官位移”。因此唐诺先生说：“‘积非成是’本来就是文字发展‘正常’的一部分，文字一直在持续的误解、误读和误写的状况下蜿蜒前进，像收受种种异物和污染的大海，安静地吸纳它们、分解它们。”（九州出版社2020年4月，《文字的故事》164页）

对比起来，读错了音不要紧，理解错了意思，才更应注意。

“致仕”，原意为“交还官职，即辞官。”可是如果把它理解成“进入仕途当官做官”这就把意思弄错了。虽然读音没错，但词意理解错了。

“七月流火（古读[huǐ]）”为汉语成语，意思是在农历七月天气转凉的时节，天刚擦黑，可以看见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去。但不少人望文生义，误把七月理解成公历七月，以为天热得像下火，而不知农历七月流的是大火星，它出来提醒百姓，天气开始转凉了。

得老老实实地承认，我也是一个“白字先生”，经常读错字。但多数时间在家里读书码字，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，不需露脸也不太露怯，因此往往自我宽慰，只要把字写对，理解无误，量无大碍，比那些虽然没有将字认错、但意思却弄错的，要好一些吧。

（作者：孙贵颂）